冬時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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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時膳
顯然是來不及。
想死了半晌, 她可憐巴巴地看向謝嶠。
謝嶠只是望著謝崢，並未瞧著她，不疾不徐答道：“我自沒有懷疑她的意思, 她樂於向我解釋, 是擔心我的情緒, 怕我心中吃味。”
兩人目光鎖定對方, 彼此之間仿佛洶湧著無聲的對抗。
這樣針尖對麥芒的氛圍令她有些不安，好似那些鋒芒都悉數匯在了她身上。
所幸上菜的小沙彌來得及時, 一道道素齋擺上，先前的劍拔弩張稍有和緩。
她微微掙開謝嶠的手, 見他不放, 又用力些許，仍是未果。
她只好小聲道：“我餓了，我要吃飯。”
謝嶠目光微頓, 這才松開手來。
她垂首揉揉被捏疼的手，撫了撫虎口邊上的紅印, 率先拿起筷子。
正如謝崢所言, 雖是素料, 卻香氣十足。
她還是第一次嘗到這麽新奇地做法, 這對餓了一整日的她來說分外感動，無異於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謝謝你呀, 謝崢。”
僅這一句道謝，對面男子周遭的氣焰迅速消弭。
謝崢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看著埋頭吃飯的少女, 莫名有點想笑。
心想，她一口氣說這麽多謝字, 不嫌別扭嗎？
她低頭扒著飯，飯桌上再無人言語。
起先為著她又餓又饞，她吃得頗津津有味，待肚子填飽了些許，總感覺周遭有若有若無的目光刺著她，便放緩了進食的速度，端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小口品著。
心想，她吃得這樣端莊，定不會給家中丟臉。
待她吃得差不多時，終沒忍住，偷偷瞥了眼二人。
她先看的謝嶠。
他仍沒有看她，目光只落在謝崢身上。
不知怎地，她心中許久未有過的酸澀又冒了出來。
她總覺得他好像又變了。
又變成從前那個高高在上府冷面郎君。
雖如今他待她依然溫柔。
剛成婚的時候，他對她還沒那麽溫柔，可從前相處時那種輕松自在的熟稔仿若蕩然無存。
她覺得她很難看透他。
仿佛如今他對她的好，只是為了做給旁人看。
否則為什麽連她是否餓了都不在乎呢？
兄長知道疼她，給了她好些零嘴，就連謝崢都知道帶她來吃飯。
方才上了菜，謝嶠卻忽視了他攥著她的右手，她沒法去拿筷。
她撇了撇嘴，心裏有些委屈，接著看向謝崢，剛好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崔湄心跳漏了一拍。
又是那種偷看被人抓包的感覺。
想起先前他隔著老遠的石子路，問她為何要偷看他的模樣，她一時不敢挪開眼神，生怕他再語出驚人。
但是總看著他也不是個事兒啊。
崔湄覺得她多少得寒暄幾句。
她不得不穩住自己的目光，佯裝鎮定地放下筷子。
“那個……你怎麽不吃呢？”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沒胃口。
謝崢沈默了一會兒，故意道：“你這麽關心我做什麽？他不也沒吃嗎？”
話音剛落，崔湄心虛地垂下頭來，心想她就不該到處亂看，老祖宗的規矩有時候也挺對的，食不言，寢不語，免得有些人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不要多想，我，我……我替別人問的。”
她聲音極輕。
看穿了她的窘迫，謝崢的心情莫名轉好，他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語氣松快問道：“哦？是嗎？誰啊？”
她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麽答他這句話，手中筷子戳著盤子裏的松仁肉糜，最後忽地想起了她這幾日的房友，柳未絮。
“柳小姐你還記得嗎？”
“誰啊？我為什麽要記得。”
兩片薄唇裏吐出比他本人還要涼薄的話。
“就是中秋宴上獻舞的那個，不慎打落了你的酒杯，想替你擦拭的那位。”
他回憶一瞬，實在記不得那女子的樣貌，只記得最後是崔湄給自己擦拭的，那帕子他還收著呢。
“哦，所以她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來打聽我的事？”
崔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大抵是……她喜歡你？”
柳未絮不是求著自己搭橋嗎？
她如今可是搭了。
雖說這個橋是搭來替她自己緩解尷尬的。
她說罷，忙低頭去吃菜，心想他們怎麽還不散了啊，她都吃飽了，再吃就要撐了。
“崔小姐。”
對面男子忽然喚她。
別煩，又來招惹她做什麽，她都已經好好吃飯不再亂看了。
她決心當個聾子，權當聽不見。
“崔小姐。”謝崢不依不饒地又喚她一聲。
見她仍不再理自己，而後望向正站在桌邊，雙頰飛紅的扭捏姑娘，傾身把手指伸到崔湄眼前，扣了扣桌面。
“你說的姑娘，可是她嗎？”
崔湄陡然一驚，咽下口中的蝦仁，放下手中筷子，擡起頭來，一眼看見身旁的瘦削女娘。
蒼白的面色裏蘊著一道不大正常的紅，柳未絮見崔湄望了過來，終跺了跺腳，頗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你怎麽……”
她扭捏半晌，最後附耳道：
“你怎麽這般直接地就告訴他了呀！”
最後的最後，崔湄只能感嘆這張四人桌放得可真是恰到好處。
一人一位，座無虛席。
除卻後來的柳未絮滿懷欣喜，幾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
她已經無暇去管他們在想些什麽了，只覺得她自己很是頭痛。
怎麽就這麽巧地碰上了柳未絮呢？
怎麽就這麽巧地她尋了個借口，便被當事人抓了個正著？
這下好了，她之後幾日定會整天纏著她，讓她帶她去找謝崢。
老天，她為什麽這麽倒黴。
她一邊百無聊賴地戳著自己盤裏的餘菜，一邊擡眸看著柳未絮。
不得不承認，她在追求真愛一事上同她自己的柔弱形象全然不符，大膽又勇敢。
比如說此刻她就坐在這裏，含羞帶怯地同謝崢夾菜。
一轉眼，他面前的餐盤裏已經堆起了小山。
謝崢冷著臉道：“這位小姐，你無需給我夾菜。”
“為什麽……”柳未絮怯怯看他一眼，“是這些菜都不合你胃口嗎？”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可謝崢難得哽住。
只因這些都是崔湄素來愛吃的。
他若說不合自己胃口，她日後定會覺得自己與她口味不一致，過不到一處。
他耐著性子，只好道：“筷子上沾了你的口水。”
“噢！”
柳未絮肉眼可見地局促起來，慌忙起身，眾人不知她是要做什麽，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了新盤子和筷子。
“對不起對不起，家中一向是下人布菜，我還是第一次給男子布菜，有些緊張……”
這回她幹脆站在謝崢身旁，扶袖為他布菜，眉眼間皆是小心翼翼。
崔湄望著她，目光微凝。
其實細細看去，柳未絮與她截然不同。
身形纖瘦，面目清冷，露出的那截腕子上的肌膚帶著冰霜一般的素凈。
明明是仙女一般的姑娘。
若是她好生站在謝崢身旁，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卻偏偏要討好他，便總覺得多了幾分卑微，反倒少了許多俊逸出塵的氣質。
她不禁去想。
她從前追逐謝嶠的時候，也會是這般嗎？
罷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喜歡一個人，對他付出真心，固然沒錯的。
對面，謝崢卻再次擡手把她攔了下來。
“小姐，你我素不相識，不必如此。”
柳未絮的菜還未落下，如今放t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咬著唇，面色有些發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尷尬，謝崢補充道：“怎麽說你也是官家千金，你若在我這裏做小伏低，被素日疼愛你的父母所見，會為你不值。”
這話亦落在了崔湄耳中，念及家人，她不禁鼻子一酸。
從前兄長可沒少為這事勸她，可勸歸勸，也不曾真正幹涉過她。
甚至她有次還見過一個人在背後議論她，說她居於豪門望族，卻還要自己親自糾纏男子，是不是嫁不出去。
兄長當即就給了那人一拳。
第二日，便被狀告至陛下面前，得了一番訓斥。
可這樣的勸誡之語，謝嶠從不曾與她多說過。
她擡眸望了望他。
他……他與謝崢的情況終究不同，他應是喜歡自己的……吧？
她的心有些亂。
她方才有點失望，如今她自己也不大確定。
“而且我已經吃過晚飯了。”謝崢靜靜道。
聽見這句話，崔湄從酸澀之中擡起頭來，脫口而出道：“哎？你不是和我說你沒吃晚飯嗎？”
謝崢的眼神涼涼掃過來，似是有些無語。
他要怎麽說？
他總不能說是為了帶她吃好吃的，才撒了個善意的小謊。
崔湄反應一瞬，以為她不慎戳穿了他婉拒的借口，訕訕拿起筷子，臉上的紅一路暈至脖頸，眸中氤氳著未散的水霧。
“也可，可能是我記錯了……柳小姐你別放在心上，快坐回來吧。”
她在最後還好心地給她遞了個臺階。
她真善良。
崔湄在心中自誇道。
這麽善良又機智的女娘怎麽會不招人喜歡呢？
所以謝嶠當初才沒有這樣直截了當地戳她心窩子。
柳未絮坐下來，儼然比初見時頹唐許多。
桌上又陷入沈寂，不過很快，便有個人穿著禁軍鎧甲之人端著面碗路過，同謝崢打了個招呼。
“哎？謝將軍，我聽王副統領說，他吃晚飯的時候，在齋堂同您議事，你們一同離去的哇，怎麽轉眼又在這兒碰見您了？”他撓了撓頭，“難道俺在做夢？難得一見，您真是英姿勃發啊！”
謝崢唇角牽起，回以一笑，笑意淡若清風。
好，這下他吃了飯，還騙她回齋堂一事，算是徹底藏不住了。
果真？
崔湄心思單純，剛吃飽飯，對謝崢本就多了幾分感激，便沒往壞處想。
如今聽見他吃了飯，還要帶她來吃好吃的，心中感激更甚。
原本糟糕的心情和緩了些，她小口抿著熱茶，自言自語道：“真奇怪，都坐在這樣隱秘的角落了，怎麽還總是能被各種各樣的人註意到。”
謝嶠始終貫徹著“食不言”，陪她看完了這場鬧劇，咽下最後一口，亦放下碗筷。
“一枝獨秀，自然卓爾不群。”
說罷，便起身離開。
她凝著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謝嶠一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她了。
所以……他是在誇自己嗎？
若從前他誇她幾句，她怕是能高興地原地轉幾圈，可經方才一事，她心有郁郁，欣喜之情便也少了許多。
用完飯，她與柳未絮一同回禪房，見她亦不是十分快活，兩人並肩，一路無話。
正當她收拾包裹的時候，忽聽有人叩門。
“誰呀？”
“我。”
謝崢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她的手一頓，面露難色。
她不想開，也不想和他糾纏不清。
門外的男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補充道：“我有事尋柳小姐。”
呼。
原來不是找她。
“那你們談。”
崔湄稍稍放下心來，打開房門便要往門外走，卻又被他攔住了去路。
“做什麽？”她擡起眸，望進他的眼睛。
“柳姑娘到底是閨閣小姐，嫂嫂讓我與她單獨相處，是不是有些不妥。”他垂首，那雙如墨的眸中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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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來不及。
想死了半晌, 她可憐巴巴地看向謝嶠。
謝嶠只是望著謝崢，並未瞧著她，不疾不徐答道：“我自沒有懷疑她的意思, 她樂於向我解釋, 是擔心我的情緒, 怕我心中吃味。”
兩人目光鎖定對方, 彼此之間仿佛洶湧著無聲的對抗。
這樣針尖對麥芒的氛圍令她有些不安，好似那些鋒芒都悉數匯在了她身上。
所幸上菜的小沙彌來得及時, 一道道素齋擺上，先前的劍拔弩張稍有和緩。
她微微掙開謝嶠的手, 見他不放, 又用力些許，仍是未果。
她只好小聲道：“我餓了，我要吃飯。”
謝嶠目光微頓, 這才松開手來。
她垂首揉揉被捏疼的手，撫了撫虎口邊上的紅印, 率先拿起筷子。
正如謝崢所言, 雖是素料, 卻香氣十足。
她還是第一次嘗到這麽新奇地做法, 這對餓了一整日的她來說分外感動，無異於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謝謝你呀, 謝崢。”
僅這一句道謝，對面男子周遭的氣焰迅速消弭。
謝崢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看著埋頭吃飯的少女, 莫名有點想笑。
心想，她一口氣說這麽多謝字, 不嫌別扭嗎？
她低頭扒著飯，飯桌上再無人言語。
起先為著她又餓又饞，她吃得頗津津有味，待肚子填飽了些許，總感覺周遭有若有若無的目光刺著她，便放緩了進食的速度，端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小口品著。
心想，她吃得這樣端莊，定不會給家中丟臉。
待她吃得差不多時，終沒忍住，偷偷瞥了眼二人。
她先看的謝嶠。
他仍沒有看她，目光只落在謝崢身上。
不知怎地，她心中許久未有過的酸澀又冒了出來。
她總覺得他好像又變了。
又變成從前那個高高在上府冷面郎君。
雖如今他待她依然溫柔。
剛成婚的時候，他對她還沒那麽溫柔，可從前相處時那種輕松自在的熟稔仿若蕩然無存。
她覺得她很難看透他。
仿佛如今他對她的好，只是為了做給旁人看。
否則為什麽連她是否餓了都不在乎呢？
兄長知道疼她，給了她好些零嘴，就連謝崢都知道帶她來吃飯。
方才上了菜，謝嶠卻忽視了他攥著她的右手，她沒法去拿筷。
她撇了撇嘴，心裏有些委屈，接著看向謝崢，剛好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崔湄心跳漏了一拍。
又是那種偷看被人抓包的感覺。
想起先前他隔著老遠的石子路，問她為何要偷看他的模樣，她一時不敢挪開眼神，生怕他再語出驚人。
但是總看著他也不是個事兒啊。
崔湄覺得她多少得寒暄幾句。
她不得不穩住自己的目光，佯裝鎮定地放下筷子。
“那個……你怎麽不吃呢？”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沒胃口。
謝崢沈默了一會兒，故意道：“你這麽關心我做什麽？他不也沒吃嗎？”
話音剛落，崔湄心虛地垂下頭來，心想她就不該到處亂看，老祖宗的規矩有時候也挺對的，食不言，寢不語，免得有些人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不要多想，我，我……我替別人問的。”
她聲音極輕。
看穿了她的窘迫，謝崢的心情莫名轉好，他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語氣松快問道：“哦？是嗎？誰啊？”
她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麽答他這句話，手中筷子戳著盤子裏的松仁肉糜，最後忽地想起了她這幾日的房友，柳未絮。
“柳小姐你還記得嗎？”
“誰啊？我為什麽要記得。”
兩片薄唇裏吐出比他本人還要涼薄的話。
“就是中秋宴上獻舞的那個，不慎打落了你的酒杯，想替你擦拭的那位。”
他回憶一瞬，實在記不得那女子的樣貌，只記得最後是崔湄給自己擦拭的，那帕子他還收著呢。
“哦，所以她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來打聽我的事？”
崔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大抵是……她喜歡你？”
柳未絮不是求著自己搭橋嗎？
她如今可是搭了。
雖說這個橋是搭來替她自己緩解尷尬的。
她說罷，忙低頭去吃菜，心想他們怎麽還不散了啊，她都吃飽了，再吃就要撐了。
“崔小姐。”
對面男子忽然喚她。
別煩，又來招惹她做什麽，她都已經好好吃飯不再亂看了。
她決心當個聾子，權當聽不見。
“崔小姐。”謝崢不依不饒地又喚她一聲。
見她仍不再理自己，而後望向正站在桌邊，雙頰飛紅的扭捏姑娘，傾身把手指伸到崔湄眼前，扣了扣桌面。
“你說的姑娘，可是她嗎？”
崔湄陡然一驚，咽下口中的蝦仁，放下手中筷子，擡起頭來，一眼看見身旁的瘦削女娘。
蒼白的面色裏蘊著一道不大正常的紅，柳未絮見崔湄望了過來，終跺了跺腳，頗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你怎麽……”
她扭捏半晌，最後附耳道：
“你怎麽這般直接地就告訴他了呀！”
最後的最後，崔湄只能感嘆這張四人桌放得可真是恰到好處。
一人一位，座無虛席。
除卻後來的柳未絮滿懷欣喜，幾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
她已經無暇去管他們在想些什麽了，只覺得她自己很是頭痛。
怎麽就這麽巧地碰上了柳未絮呢？
怎麽就這麽巧地她尋了個借口，便被當事人抓了個正著？
這下好了，她之後幾日定會整天纏著她，讓她帶她去找謝崢。
老天，她為什麽這麽倒黴。
她一邊百無聊賴地戳著自己盤裏的餘菜，一邊擡眸看著柳未絮。
不得不承認，她在追求真愛一事上同她自己的柔弱形象全然不符，大膽又勇敢。
比如說此刻她就坐在這裏，含羞帶怯地同謝崢夾菜。
一轉眼，他面前的餐盤裏已經堆起了小山。
謝崢冷著臉道：“這位小姐，你無需給我夾菜。”
“為什麽……”柳未絮怯怯看他一眼，“是這些菜都不合你胃口嗎？”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可謝崢難得哽住。
只因這些都是崔湄素來愛吃的。
他若說不合自己胃口，她日後定會覺得自己與她口味不一致，過不到一處。
他耐著性子，只好道：“筷子上沾了你的口水。”
“噢！”
柳未絮肉眼可見地局促起來，慌忙起身，眾人不知她是要做什麽，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了新盤子和筷子。
“對不起對不起，家中一向是下人布菜，我還是第一次給男子布菜，有些緊張……”
這回她幹脆站在謝崢身旁，扶袖為他布菜，眉眼間皆是小心翼翼。
崔湄望著她，目光微凝。
其實細細看去，柳未絮與她截然不同。
身形纖瘦，面目清冷，露出的那截腕子上的肌膚帶著冰霜一般的素凈。
明明是仙女一般的姑娘。
若是她好生站在謝崢身旁，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卻偏偏要討好他，便總覺得多了幾分卑微，反倒少了許多俊逸出塵的氣質。
她不禁去想。
她從前追逐謝嶠的時候，也會是這般嗎？
罷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喜歡一個人，對他付出真心，固然沒錯的。
對面，謝崢卻再次擡手把她攔了下來。
“小姐，你我素不相識，不必如此。”
柳未絮的菜還未落下，如今放t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咬著唇，面色有些發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尷尬，謝崢補充道：“怎麽說你也是官家千金，你若在我這裏做小伏低，被素日疼愛你的父母所見，會為你不值。”
這話亦落在了崔湄耳中，念及家人，她不禁鼻子一酸。
從前兄長可沒少為這事勸她，可勸歸勸，也不曾真正幹涉過她。
甚至她有次還見過一個人在背後議論她，說她居於豪門望族，卻還要自己親自糾纏男子，是不是嫁不出去。
兄長當即就給了那人一拳。
第二日，便被狀告至陛下面前，得了一番訓斥。
可這樣的勸誡之語，謝嶠從不曾與她多說過。
她擡眸望了望他。
他……他與謝崢的情況終究不同，他應是喜歡自己的……吧？
她的心有些亂。
她方才有點失望，如今她自己也不大確定。
“而且我已經吃過晚飯了。”謝崢靜靜道。
聽見這句話，崔湄從酸澀之中擡起頭來，脫口而出道：“哎？你不是和我說你沒吃晚飯嗎？”
謝崢的眼神涼涼掃過來，似是有些無語。
他要怎麽說？
他總不能說是為了帶她吃好吃的，才撒了個善意的小謊。
崔湄反應一瞬，以為她不慎戳穿了他婉拒的借口，訕訕拿起筷子，臉上的紅一路暈至脖頸，眸中氤氳著未散的水霧。
“也可，可能是我記錯了……柳小姐你別放在心上，快坐回來吧。”
她在最後還好心地給她遞了個臺階。
她真善良。
崔湄在心中自誇道。
這麽善良又機智的女娘怎麽會不招人喜歡呢？
所以謝嶠當初才沒有這樣直截了當地戳她心窩子。
柳未絮坐下來，儼然比初見時頹唐許多。
桌上又陷入沈寂，不過很快，便有個人穿著禁軍鎧甲之人端著面碗路過，同謝崢打了個招呼。
“哎？謝將軍，我聽王副統領說，他吃晚飯的時候，在齋堂同您議事，你們一同離去的哇，怎麽轉眼又在這兒碰見您了？”他撓了撓頭，“難道俺在做夢？難得一見，您真是英姿勃發啊！”
謝崢唇角牽起，回以一笑，笑意淡若清風。
好，這下他吃了飯，還騙她回齋堂一事，算是徹底藏不住了。
果真？
崔湄心思單純，剛吃飽飯，對謝崢本就多了幾分感激，便沒往壞處想。
如今聽見他吃了飯，還要帶她來吃好吃的，心中感激更甚。
原本糟糕的心情和緩了些，她小口抿著熱茶，自言自語道：“真奇怪，都坐在這樣隱秘的角落了，怎麽還總是能被各種各樣的人註意到。”
謝嶠始終貫徹著“食不言”，陪她看完了這場鬧劇，咽下最後一口，亦放下碗筷。
“一枝獨秀，自然卓爾不群。”
說罷，便起身離開。
她凝著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謝嶠一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她了。
所以……他是在誇自己嗎？
若從前他誇她幾句，她怕是能高興地原地轉幾圈，可經方才一事，她心有郁郁，欣喜之情便也少了許多。
用完飯，她與柳未絮一同回禪房，見她亦不是十分快活，兩人並肩，一路無話。
正當她收拾包裹的時候，忽聽有人叩門。
“誰呀？”
“我。”
謝崢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她的手一頓，面露難色。
她不想開，也不想和他糾纏不清。
門外的男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補充道：“我有事尋柳小姐。”
呼。
原來不是找她。
“那你們談。”
崔湄稍稍放下心來，打開房門便要往門外走，卻又被他攔住了去路。
“做什麽？”她擡起眸，望進他的眼睛。
“柳姑娘到底是閨閣小姐，嫂嫂讓我與她單獨相處，是不是有些不妥。”他垂首，那雙如墨的眸中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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